预约

 

今年我最大的愿望

是种一盆风信子

让它繁星一样的花朵照亮我

手中捧着的诗句

 

我定期给它浇水、施肥

可它并没有在春风中抽穗

我又为它换上来自田野的泥土

它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现在已是盛夏

秋天正在赶来的路上

它错过了春天 我错过了花季

唯一欣慰的是我们还活着

能不能向明年春天预约

山河无恙 我们都能从头开始

 

 

突如其来

 

只要符合自然规律的

或是能够预测的

即使再为惊心动魄

比如地球围绕太阳公转

哈雷彗星光临地球

甚至日食、月食以及在秋风中

渐渐走失的河流

这些我都能坦然接受

我深感悲伤的

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

幸或不幸突如其来

比如蓓蕾突遇狂风

比如美梦突被唤醒

比如隔岸观火却被火星烧着衣襟

想哭

却挤不下一滴泪水

想喊

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回声

 

小时候

我喜欢站在崖上扔石头

有时候

能听到回声

那是遇到了更大石头的抵抗

但更多时候

如石沉大海

不知去向

无论我怎样努力

都没有一块石头能越过屋脊

更不可能追上鸟的翅膀

今夜

我独自坐着

突然发现一块幼年扔出的石头

在心尖上

摇摇晃晃

 

 

隐痛

 

他们说

喊出痛苦是本能

忍住痛苦才是本事

生活予我以笑 以爱

也以痛

检验我的

宽容与隐忍

 

一缕麦芒

曾经让我落泪

那时

血是红的

泪是热的

如今

掌心紧紧攥着一根尖刺

我也面带微笑不发一言

一滴血

并不比一滴泪更珍贵

在黄昏来临之前

它们都将坠入沉默的泥土

而我

一次次挣扎放弃

在夜色中推着石头

看离山顶的星星还有多远

 

 

在菜园劳作的母亲

 

母亲已经70岁

她还在园子里辛勤地劳作

她蹲在瓜豆幼苗之间

间苗 拔草 施肥 疏花

周而复始

偶尔抬头看一下太阳的方位

我需要长时间观察

才能看清她缓慢地移动

我感觉她就像一块沉默的石头

和她拉话的只有偶尔路过的微风

或许停在她花白头发上的蝴蝶

也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不过我没听懂

母亲累了的时候

会坐在篱笆边的石头上歇歇

两块石头垒在一起

她让空旷的田野有了高度

我一次次眺望她的园子

看看哪根黄瓜开出了第一朵花

哪根豆角尖上挂着她微咸的汗水

哪个辣椒像她弯曲的腰杆

我曾经试图把这块石头移到城市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我不得不承认

城市没有适合她呼吸的土壤

她空洞的内心日夜呼唤

把她从故乡掘起之后留下的空洞

只有回到熟悉的园子

她呼吸顺畅

表情松弛

如一块陨石嵌入大地

 

 

总有一些生命在大地上醒着

 

鸽子回巢

夜莺才准备盛装登场

蟋蟀轻轻哼着歌谣

萤火虫提着灯笼四处游荡

秋风掠过原野

草芽开始积攒春天的力量

夜色合上温柔的眼睑

还有一些生命在大地上醒着

花瓣落下树梢

微风拂过湖面

是谁推开窗子

风中 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在灯下铺开一张白纸

纸上阳光明媚

那些黑色的文字

如一双双次第张开的眼睛

白日里那些纠缠不清的思想

此刻有一道闪电举着鞭子

把它们驯服得横平竖直

只有这时我才是自己的君王

在肥沃的原野上

按照自己的思想

种麦子种谷子

种高粱种大豆种玉米

我还要在田地的边边角角

种下葵花和白菊

想到这些

我就想到沸腾的原野

想到早晨从黑夜开始